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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，而這一切都是朱見曦的詭計，只要她進京，他就可以在路上抓住他們姐弟，若果真如此，那個後果，只怕跟賣進青樓差不多了。
204現身說法
陶葉在椅子上坐下，深深吸口氣，然後慢慢呼出……
她心道，不能慌，在做最後決定之前，自己要把事情好好理順一下。
一，留字條的人敵我未明，但所寫內容與大貴哥查到的內容一一暗合，有六成以上的可信度；二，進京路上有風險，京城亦有風險，楚餘未必能靠得上；三，如果朱見曦真的買通了縣太爺，澤縣就絕對不能再呆下去了。
綜上，離開澤縣大體是對的，那麽，不去京城，也不能留在澤縣，能不能去關城呢？
就算謝將軍不敢明目張膽地給給他們撐腰，也能在大義上給他們姐弟一個公正吧？
不行，去關城不符合常理，這等於間接告訴葉家，她娘的確姓謝。
如果去柳州呢，曾老夫人和巡撫大人會不會提供庇護？
陶葉搖搖頭，她根本就不了解那母子倆，又怎能以性命相托？
好糾結啊！
村上春樹說，有限的目標，能讓人生變得簡潔。
可她此刻要說，如果不確定的因素太多，一定可以把人活活逼瘋。
“姐，到底怎麽回事？”陶玄還不知道朱見曦其人，以為是葉家弄出的幺蛾子，但葉家的事又不能說出來，便眼巴巴地看著陶葉，希望她給自己一個解釋。
陶葉苦笑，三言兩語把朱見曦的事說了一遍。
陶玄眼裏閃過一絲震驚，張張嘴，卻不知該說什麽，只好又閉上了。
牛老實也很驚訝。在他看來，陶葉要是能給一個未來的王爺做妾，那也算祖上燒了高香。不過，他理解陶葉的想法，哪家的妾都不好做，遠不如平頭百姓的正妻自在。
一時間，屋子陷入詭異的靜謐之中。
良久，陶葉終於拿定了主意。
她看著陶玄，緩緩說道：“小玄，雖說姐現在自身難保，卻也不能把你們兄弟扔在澤縣，一來，我信不過老陶家，二來，你們哥倆是我的最大弱點，我怕他們會以你們哥倆為要挾……”
“姐，這些話你不必說，你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。”陶玄打斷陶葉的話。
“好。”陶葉松了口氣，“那我就不廢話了，牛叔，你去把車拴上，順便讓牛媽媽替我們收拾些吃的東西。我們走後，你們一家哪兒都不用去，看家就行，他們不會把你們咋地的。”
牛老實點點頭，這個確實，沒人會傻到用奴才威脅主子，“牛叔給姑娘趕車吧……”
陶葉一擺手，打斷他的話，“這個時候，只留他們娘倆看家不行。”
“我來趕車。”劉老賴說道。
“路上危險，你也別去了。”陶葉打開抽屜，把畫好的設計稿一卷，塞到字畫桶裏。
“不行，我得跟你們去！”劉老賴道，“從澤縣到廊臺不非得走官道，從西城門出去，繞到西山西頭有條路，我熟。”
陶葉眼睛一亮，這可是個一舉兩得的主意，道路雖曲折些，但畢竟是往京城去了，還可以避開朱見曦。
“那就這麽定了，你先去準備東西，然後在西城門等我。”
“小玄，我把行禮先放上車，之後你跟牛叔去書院，看看路上有沒有人跟蹤你。如果沒有，就讓牛叔直接帶你去西城門，我和小青先去鋪子，再找機會脫身。如果有，你們就馬上到鋪子裏來，咱們再商議。”
牛老實應了一聲，出去了。
陶玄沒動，歪著小腦袋想了想，說道：“姐，如果寫字條的人是壞人怎麽辦？他要是壞人，我們現在根本不必急著走。”
“姐明白你的顧慮，但留在城裏，有六成的可能性被甕中捉鱉，如果能順利出城，我們的餘地就大多了。到目前為止，我認為金枝玉葉暫時還離不開我，只要能找到楚二公子，楚二公子便能幫助我們。”
劉老賴點點頭，這話有道理。
陶玄似乎不為所動，冷靜地說道：“去京城，咱們要面對葉家和英王兩家，如果楚二公子落井下石，或者無暇他顧，我們……”
葉家？怎麽又來個葉家？劉老賴有些發懵，但轉念又想，算了，虱子多了不咬，管他的！
陶葉搖搖頭，楚餘沒必要做這樣的蠢事，她正要解釋，卻聽豆包又叫了起來。
與此同時，門忽然開了，
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外，無奈地說道：“走吧，再不走黃瓜菜都要涼了。”
陶青橫跨一步，站在陶葉身前。
劉老賴從畫案上抄起一只筆洗，厲聲問道：“你是誰？”
呂陽無奈地指了指那張字條，“我寫的。”又問陶葉姐弟，“你們不記得我了？”
“你是？”陶葉感覺自己確實見過此人，但又不太確定，“柳州？”
“對，柳州，大車店外面。是楚二公子雇我保護你的，在下呂陽。”呂陽從懷裏取出一張紙，放在桌子上，“那幾個人都被我捆起來了，一旦被人發現，你們就真的走不了。東西我準備好了，走不走你們自己決定。”
呂陽這麽一說，陶玄也想起來了，他看了看陶葉，陶葉點了點頭。
“走，我們去收拾東西。”陶葉說道。
“只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，從西城門走。”呂陽轉身出了門。
“你不跟我們一起？”陶玄揚聲問道。
“你們明我暗，讓那小子跟著你們吧。”呂陽指指劉老賴，縱身一躍，上了房頂。
陶葉拿起那張紙，發現那是一張進京的路引，字是呂陽的字，他們姐弟和劉老賴的名字都在，官府的印章鮮紅奪目，顯然剛蓋不久。
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後，劉老賴趕著騾子車出了西城門。
……
此時的老陶家氣氛有些凝重。
陶老爺子擰著眉頭坐在東次間的熱炕頭上，心情顯然不好。
陶有金勸解道：“爹，你到底在怕什麽，她可是給英王世子做妾，英王世子的身份絕不是那個小白臉縣太爺能比的。”
“你懂個屁啊！”陶老爺子直著脖子喊道，“壞就壞在英王世子的身份上，要是那丫頭懷了孕生了孩子，在王府站穩了腳跟，咱家就要倒大黴了。”
“爺，你想多了，那丫頭是去王府享福的，她去了只有感激咱的份。”陶強不以為然。
“混賬話！如果我賣了你，你會感激我？”老陶爺子把身邊的一只枕頭飛了過去。
陶強一把接住，笑嘻嘻地說道：“爺，她進了王府，陶玄和陶青就攥在咱手心裏了，她還能怎地？”
205追
“就是，歲數一大把，膽子越來越小了。”趙氏狠狠白了陶老爺子一眼，然後往地上啐了一口，“娘的，這些日子可是窩囊死了，早知這樣，當初就該幾大巴掌拍上去，打死那個小不要臉的。”
“拍啥拍！”陶老爺子一直看不慣趙氏撒潑，如今她掉了兩顆牙，越發老邁醜陋，就越發看她不順眼了，“她要是成事了，只怕咱一家都得完。甭跟我說陶玄陶青握咱手裏這話，我就問你們，要是陶葉真成了什麽妃，她說要帶走兩個兄弟，你們哪個敢攔著？”
陶有金嘿嘿笑了兩聲，往陶老爺子那邊湊了湊，說道：“爹，其實吧，做妾的事也就那麽一說，那賤貨成不了側妃，只是咱賣進王府的通房丫頭罷了。”
“哦？”陶老爺子眼睛一亮。
“當然了。”趙氏放下正在縫的府綢碎花棉襖，得意洋洋地說道，“只要咱們別出去亂說，別人就只當她給英王世子做妾，這樣就不會有人指咱老五的脊梁骨罵了嘛。”
陶老爺子不再說話了，心道，這事兒幹得雖說有些缺德，卻也只能如此，誰讓自家得罪不起英王世子呢？又誰那丫頭做事太絕呢？甚好，甚好，只要自家有便宜占，而且還不會跟著吃掛落就好啊。
陶強咕嚕一下翻了兩個身，有些興奮地說道：“爺，等我成親，就住他們那院子怎麽樣？聽人說陶葉把房子收拾得不錯，有書房，還有專門吃飯的地方呢。”
陶有金道：“我看行，反正陶玄陶青還小，等日後咱賺了大錢，買了新院子，再還他們兄弟便是。”
陶老爺子捋了捋胡子，“確實，那房子剛收拾完，正合適做新房。”
陶強一拍手，樂顛顛地跳了起來，“那我過去瞅瞅去。”
“啪！”
陶有金一探身，照著他後腦勺就是一下子，“瞅啥瞅，縣太爺說不能打草驚蛇，得等葉家人離開了再動手。”
他這麽一說，趙氏也琢磨起來了，“誒呀……對啊，還有個葉家，這葉家啥來頭啊？為啥打聽黎氏和陶葉的事，會不會陶葉……”
“奶，你是說陶葉可能姓葉？不能吧，聽說那位可是國公府世子啊！”陶強咋咋呼呼地嚷了起來。
陶有金又拍了他一巴掌，“閉嘴，瞎叫喚啥！”
他扭頭對趙氏說道：“娘，就算陶葉姓葉也沒事兒。你想想，如果黎氏離開咱家十幾年，還死外面了，她在外面生的孩子你認嗎？”
“那認個屁啊！”趙氏想也不想地說道。
陶有金道：“咱們小門小戶的都如此，更何況家大業大的葉家呢。再說了，咱就知道她姓陶，是咱老陶家的種兒，只要咬死這一點就中，其他的都不用管。”
趙氏和陶老爺子齊齊點頭，這話說的在理。
“下雪了，還挺大，鵝毛似的。”陸氏從外面進來，手裏端著一盆白面，“上午三叔送來幾斤五花肉，咱晚上吃酸菜餡兒餃子吧。”
趙氏道：“中，今兒高興，吃頓好的。”
陶強跐溜跐溜下了地，“爹，我總覺得英王世子不該去那一趟。這天頭不好，萬一那些人不好好看著，咱可就白高興了。”
陶有金想了想，點點頭：“也中，別進院兒。劉七姑娘說京裏的金枝玉葉也要開張了，那丫頭本來就要進京，千萬別讓她提前走了。”她要是跑了，陶玄陶青必定也跟著跑，那金枝玉葉的紅利，他們老陶家可就一分錢都花不著了，頂多占個院子。
……
陸氏的白面剛活完，陶強就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了。
“爺，爹，不好了，那丫頭跑了，家裏只剩下買的兩個半下人了。”
“啥？”剛要睡著的陶有金一下子清醒了，坐起來，急急問道，“不是有人看著嗎，咋還跑了呢，跑多久了？”
“娘的，那幾個廢物都被人捆起來了。”陶強抖落著頭上的雪花，“問過那下人，說是走了沒一會兒，縣太爺的人進院子查看過，那老媽子還在刷碗呢，十幾個油碗，剩菜還擺著呢，確實是吃完飯走的。”
陶老爺子的面色一下子變得灰敗起來，“完了完了，這要是給她進了京，告到小縣太爺那裏，只怕咱老五要倒黴啊。”
趙氏放下針線，腦瓜門兒一下子冷汗。
陶有金問道：“知道為啥走，去哪兒了嗎？”
陶強道：“縣太爺的人問了，那下人說，英王世子跟小縣太爺有仇，那小賤人怕了，就去京城找小縣太爺了。”
陶老爺子說道：“那縣太爺會不會派人追回來？”
陶有金道：“追是肯定要追的，可下了這麽大的雪，就怕找不著人啊……爹，要不，我也去找找吧。”
陸氏在外面說道：“找啥找，你找著了能咋地？人家能把好幾個大老爺們兒打昏了捆起來，你找著了不是送死？這大雪嚎天的，鬧玩兒呢？”
想起死去的陶壯，趙氏也點頭道：“算了吧，愛咋咋地吧。縣太爺要是找不著，咱們跟縣太爺整的這一出就算拉倒了，咱就跟沒這事兒一樣，反正吃不了虧，要錢不要命的事咱不能幹。”
陶老爺子點點頭，“這話對頭。”
幾人正商議著，大門被敲響了。
陶強出去開門，見來人是縣太爺帶來的新捕頭，便熱情地把人往裏面讓：“楊捕頭咋來了？快裏面請。”
“我就不進去了。縣太爺讓你們家派兩個人出來，跟我們一起追人去，省得到時候不認得錯過了。”說著話，楊捕頭轉身就走，走了兩步，又頭也不回地說道，“我還得收拾東西，你們趕緊的啊，一會兒南城門集合，自己帶車，別忘了帶幹糧。”
陶強便有些傻眼了。
……
雪越下越大，天地間白茫茫一片。
“馬上二月了，老天爺才想起來下雪，嘖嘖……”劉老賴在外面樂呵呵地說道，雖然天頭不好，但能以這種極為刺激的方式出來見見世面，他還是很開心的。
“只要肯下就不晚，瑞雪兆豐年嘛。”陶葉抱著陶青，把他身上的被子緊了緊，“沒事兒，這時節雪來得快，化得也快。”
“那倒是。”劉老賴跳下車，跟車小跑，省得腿腳太涼，“咱晚上就住小梁莊，聽說那家客棧賣鍋子，這樣的天兒，吃頓鍋子最舒服了。”
昏昏欲睡的陶青一聽鍋子就睜大了眼睛，問道：“姐，有羊肉嗎？
“有。”陶葉好笑的搖搖頭，說道：“你小子這麽愛吃，我真擔心你因為一頓吃的就把你姐賣了。”
陶青嘿嘿一笑，往她懷裏鉆了鉆，說道：“一頓可不行，至少得三頓。”
陶玄聞言“噗嗤”一聲笑了，便是趴在一旁的豆包也擡頭鄙夷地看了陶青一眼。
“哈哈……”劉老賴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，“陶姑娘，你這姐姐當的不行啊，還不如一頓吃的重要吶。”
206世子爺的威風
陶葉可以把家留給牛老實看著，卻不能把姐仨的性命安危托付給他。
是以，他們從西城門出去後，並沒有直接往西，而是先往北。在小梁莊住一宿，第二天中午雪化得差不多後，再從另一條小道往西，繞過楚餘新修的水庫，向南，經過西山鎮，這才往廊臺縣去了。
夜幕快要降臨時，陶葉一行進入廊臺縣北的一個小鎮。
鎮子太小距離城裏又太近，鎮上只有一家小客棧。
陶葉要了兩間挨著的上房，收拾好行禮，便下去大堂用飯。
剛一下樓，就聽見有人大聲說道：“誒，這丫頭好看，就是年歲小了點兒。”
“也不算小，看個頭咋地也有十五了。小姑娘，過來過來，陪大爺喝口酒。”
陶葉往四周掃了眼，發現只有自己是小姑娘。
大堂裏，靠窗的地方坐著三個男人，兩瘦一胖，其中一個瘦子正對自己勾著手，醉醺醺的，笑得極為淫蕩。
“姐，咱把飯叫回去吃吧。”陶玄當即說道。
“好。”陶葉也不想惹麻煩。
“你們回，我去叫。”劉老賴往掌櫃的櫃臺走了過去。
“行，別搭理他們。”陶葉囑咐了一句。
劉老賴點點頭，他從來不是蠻幹的人，自然理會陶葉想法。
“嘿……”勾著手的那瘦子見陶葉轉了身，當即怪叫一聲，“這小賤人還給臉不要臉吶。”
“這有啥，賤人都是給臉不要臉的，看哥哥怎麽收拾她。”那胖子站了起來，他身高六尺有餘，膘肥體壯，“噔噔噔”地就往陶葉這邊來了。
陶葉聽到動靜，心知不好，把陶玄陶青向上一拎，就迎了下去。
剛走兩步，就聽見門口有人說道：“咦，是你？你不是前天就走了嗎？怎麽才到這兒？”
葉承名怎麽來了，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！
陶葉臉色變了變，正要說話，那胖子卻搶了先，扭過頭，一指葉承名：“滾一邊兒去，別打擾大爺跟美人敘舊。”
葉承名是歡場老手，一看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，當即覺得這是討好堂妹的最佳時機，便緊著上前幾步，指著那胖子罵道：“蠢貨，滾開！”他一擺手，示意身後的兩個下人過來把這胖子弄走。
兩個下人對視一眼，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，攔在葉承名前面，其中一個說道：“我們世子爺說了，請你走開。”
這話說得軟綿綿的，沒有任何威懾力。
陶葉搖搖頭，紈絝帶的長隨都是廢物啊，搞不好還得自己動手。
“世子爺？”那胖子下意識地念叨了一遍，正要說話，就見兩個瘦子撲了過來，一人掐住一條胳膊，把人拖了回去。
其中一個還說道：“喝多了，這雜碎他喝多了，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。”
三個人跌跌撞撞地去掌櫃那裏吆喝一聲記上賬，麻溜回房了。
葉承名哂笑一聲，卻也沒有乘勝追擊，對陶葉說道：“沒吃虧吧？”
“沒有。”陶葉聳了聳肩，不過被罵了兩句，追上去再罵也不是那意思了。
“你們不是前天就出發了嗎，怎麽才到這裏？”葉承名又問。
陶葉心想，既然他知道自己前天走的，想必去過家裏了，便道：“路上耽擱了一下。我們還沒用飯，不然一起？”她正好問問牛老實一家的情況，並順便打聽打聽澤縣的動向，
“如此正好。”葉承名滿臉喜色，往一個角落裏一指，“我們去那邊坐。”
角落裏有兩張桌子，葉承名和陶葉姐弟一張，劉老賴不肯跟陶葉一起，跟葉承名的三個下人一起坐了。
葉承名點了幾個菜，又要了壺好茶。
等送茶的店小二走了，葉承名壓低聲音問道：“到底發生什麽事了，那位趙縣令為何急著找你？”
陶葉有些詫異，“你怎麽知道找縣令找我？”
葉承名道：“他們來客棧詢問我的行蹤，又問你有沒有去客棧找我，恰好被我的人聽見了，我覺得納悶兒，就派人去你家裏一趟，你家那下人說你已經去京城了，我就急急地往回趕了。”
陶葉問：“我家的下人挨打了沒有？”
葉承名也不知道，便去問他的長隨，長隨說沒有挨打。
陶葉終於放了心，她喝口熱茶，不再說話。
葉承名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，隔了一會兒，又追問道：“你還沒告訴我，到底發生什麽事了，如果大哥能幫你，必定幫你。”
陶葉還是沈默。她不說，是因為沒想好要不要說實話，以及如果說實話，葉家會不會落井下石。
葉承名見陶葉面色凝重，猜測可能幹系重大，倒也沈住氣，不再問了，而是和顏悅色地對小陶青說道：“你幾歲啦。”
“五歲了。”陶青有禮貌地說道。
“你喜歡吃什麽？葉大哥幫你要。”葉承名知道陶青是鄭大家的小徒弟，便想討好討好他。
陶青眼睛一亮，張了張嘴，又看看陶玄，小聲道：“能給我家豆包要點兒骨頭嗎？”
豆包？葉承名瞅了瞅陶青腳底下趴著的那只豆沙色細犬，招手叫來店小二，讓他準備兩條肉骨頭。
陶玄欣慰地拍拍陶青的腦袋，還行，他的小弟不只認吃，還記得豆包吶。
陶青討好地朝陶玄笑了笑。
葉承名這才把註意力放到陶玄身上，他不太喜歡這個孩子，不但有著小老頭式的刻板，而且眼睛很亮很深沈，一旦被他盯上總感覺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。
“英王世子到澤縣找過我。”陶葉決定實話實說。如果她給英王世子做了妾，葉家就什麽好處都撈不到，可以賭一下葉承名會幫她。
“啊？”葉承名嚇了一跳，“你怎會惹到他的？”
陶葉道：“在柳州碰到過一次，小縣太爺打了他們那一夥兒人。”
葉承名明白了，壓低了聲音，“怪不得呢，我跟你說……”他瞧了瞧周圍，見沒人註意這邊，這才繼續往下說，“英王與皇上同年同月所生，都極為出色，可惜啊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，被太子得了大位。去年皇上登基，所有親王都進京朝賀，只有英王沒去。”
陶葉點點頭，年齡相近的孩子最容易爭寵，兩位想必鬥得極為厲害，關系不好也正常。但關系再不好，朝賀也該去吧，英王沒去是心裏有鬼不敢去，還是不願意看勝利者的嘴臉呢？
她正要試探一二，卻發現店小二開始上菜了，便不再多言。
一直到吃完飯，陶葉也沒找到合適的試探機會，便與葉承名約好第二天一起出發的時間，各自回房。
207聽壁角
“姐，真要一起走嗎？”陶玄問道。
陶葉點點頭，“葉家雖說敗落了，但世子爺的身份還是能唬唬人的，既然碰上了，一起走也沒什麽。另外，趙縣令派出來的人追不到咱們，應該會在追上朱見曦後返回，如此，咱們很可能與其走個面對面，屆時咱們單獨一輛馬車很容易被人註意。”
陶玄明白了，與陶葉說兩句閑話，自去隔壁與劉老賴同宿。
一夜無話。
第二天，陶葉起得很早，下樓用早餐時碰到了葉承名的兩個下人。
其中叫葉一的小廝笑著走了過來，打躬道：“陶姑娘早。”
“早，你家公子呢。”陶葉隨口問了一句。
葉一臉色微紅，道：“我家公子還睡著呢。”
陶葉有些意外，瞧了瞧亮堂堂的窗戶紙，問道：“他大概啥時候能起。”
“巳時吧，一般……”葉一說到這裏，手臂被同伴輕輕推了一下，便改了口，“陶姑娘，昨晚我家少爺睡得太晚，起床估計得午時左右。”
“午時？”陶葉皺了皺眉，說好一起走的，現在又來這一出，這是要鬧哪樣啊。
劉老賴想起隔壁昨晚那通折騰，臉上登時燒得通紅，饒是他心大，睡眠好，也被弄醒兩回，還跟陶玄胡編，說“隔壁鬧了老鼠，女的被驚著了”。
陶葉見劉老賴如此，心裏一琢磨也就明白了，便道：“那也成，我們先去廊臺縣城逛逛，午時在廊臺縣最大的飯館碰頭，吃完飯咱再出發。”
“行，小的一定轉告我家公子。”葉一松了口氣，有個不靠譜的主子，在外人面前都直不起腰來，“不過，廊臺縣裏那家最大的酒樓菜做得不好，陶姑娘要是想吃好的，還得去多味居，那家很不錯，地道又好吃。”
……
其實葉承名也不想這樣，但自打知道陶葉的身世後，他的腦子就沒閑下來過，一直在考慮到底要如何抉擇——是順了那老虔婆的意，繼續哄騙陶葉回葉家，還是幹脆從葉家的圖謀裏跳出來，自己通過陶葉去討好楚餘。
選擇前者，葉家拿不住陶葉，必定會繼續敗落。選擇後者，葉家會有一線生機，但楚餘馬上要大婚，陶葉一旦在楚餘那裏失了勢，他便將面臨雞飛蛋打的結局——楚餘沒搭上，家裏也不會饒過他。
因為拿不定主意，葉承名心思焦躁，夜裏便走了困，幹脆同婢女胡天胡地鬧了起來，做了個一夜五次郎，天亮才沈沈睡去。
中午起來，葉承名睜開眼，忽然想起陶葉，不由心中大駭，趕忙叫來葉一詢問，得知陶葉還在等他，松了口氣，匆匆洗漱，登車趕往廊臺縣城。
廊臺縣與澤縣同屬永安省，說話口音差別很大，但城市布局差不多，陶葉一行隨便走了走，便興致寥寥地逛起珠寶店和雜貨鋪來。
然而，雜貨鋪和珠寶店的東西大多仿造的金枝玉葉，還有極小的部分是琳瑯閣的，其他則是武國時下流行的那些，實在沒什麽可看的。
買完土產，陶青也走累了，陶葉便提前帶著大家去了多味居。
多味居的生意很好，提前定位的人多。
即便他們去的早，也只在樓下找了一間小包廂。
陶葉見時辰還早，就定下菜式，告訴夥計到點兒再做，然後叫了茶水，慢慢等葉承名。
劉老賴一杯熱茶下肚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，笑著說道：“賣的可都是咱家的東西呢，陶姑娘真是好樣的。”他翹起大拇指，“認真說起來，我還得謝謝陶強陶壯才行，要不是有西山的那一出荒唐戲，我這輩子都搭不上陶姑娘的邊，就只能做個讓人嫌棄的混混了。”
陶葉知道，他嘴裏說謝謝陶強陶壯，但心裏其實在感激自己，“大貴哥不必這麽說，大家互相幫忙而已。機會人人都有，有人抓得住，有人抓不住，所以呀，你感激自己就行啦。”
劉老賴搖搖頭，並不跟陶葉爭辯。陶葉可以不居功、不自傲，但他卻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。
臨近午時，與包房只有一墻之隔的那桌也來了人，有人說道：“老何，我看這姓趙的還不如小白臉縣太爺呢。他娘的，都什麽玩意兒，拿人東西時樂呵呵的，一轉頭就把人好端端的姑娘賣了。”
“唉，人家是世子，惹不起，這事兒擱你身上你也那麽辦。”
“我可幹不出來這等事。”
“拉倒吧你，站著說話不腰疼。別說了，他們過來了。”
陶葉與劉老賴對視一眼，說話的兩人都是澤縣口音，而且提到的二人應該是楚餘和趙縣令，看樣子正是返回的澤縣衙役。
這時候，又有人說道：“娘的，累死了，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而已，咱追出這麽遠，竟然連個影兒都沒摸著，也不知鉆哪個犄角旮旯去了。”
“誰知道呢，我看那位世子爺的臉陰得能擰出水來了。”
“說不定根本沒進京。算了，別提這些了，反正跟咱沒關系，叫菜叫菜，小二哥過來！”
“我說，別整太多，陶家那爺倆不在，可沒人給咱付賬啊。”
“娘的，那爺倆太滑頭，死活不跟咱回來，他們要是不進京，這一頓非吃死他們不可。”
……
陶葉的臉便沈了下去，原來老陶家的人也一起來了，這爺倆指的是陶有金和陶強吧。
他們肯定找陶宥義去了。
陶宥義跟劉靖言是通著氣兒的，如果劉七知道消息，她會不會出手呢？
距離京城最少還有三天的路程，足夠劉七把一切安排妥當了。
陶葉感覺有些不妙。
劉老賴知道的那條路，陶有金修過水庫，肯定也是知道的，只要沒追到她，稍加思索，他就能猜到她的進京路線。
不管他告訴朱見曦，還是劉七，他們現在都比較危險。
假定他猜到了，並匯報了。
那麽，朱見曦和劉七是選擇在路上圍追堵截呢？還是在京城的幾座城門處攔截，等搞清楚自己的落腳點，再伺機下手呢？
如果朱見曦知道縣太爺的人被人打暈捆上，必定能猜到楚餘在自己身邊放了人，為了鬧出的動靜小一些，他在路上動手的可能性很大。
劉七呢？她會出手嗎，那位三皇子會幫忙嗎？
她若出手，自己能不能揪住她的手呢？
“陶姑娘。”劉老賴忽然叫了陶葉一聲，“如果這時候葉世子進來可就不妙了。”
208好漢坡
劉老賴話音將落，就見門簾一挑，一個帶著鬥笠的男人走了進來，拱手道：“不好意思，讓諸位久等了。”
此人是一口地道的廊臺口音。
陶葉和劉老賴先是楞了一下，隨即才反應過來。
陶葉站起身，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劉老賴則壓低嗓音說道：“客氣，在下也才來，呂大叔請座。”
陶葉松了口氣，既然呂陽露面了，想必葉承名就不會來了。
“他們在隔壁。”呂陽沒頭沒尾地說道。
果然如此！
陶葉笑了笑，小聲說道：“謝謝呂叔。”
呂陽擺了擺手，“應該的應該的，都餓了吧，先用飯，完了再說。”
大家各自坐下，安靜用飯。
多味居的大堂非常嘈雜，嗡嗡聲連成一片，是以，包房裏雖說安靜了些，卻也沒有引起外面幾個衙役的懷疑。
他們急著趕路，吃完飯便走了。
包房裏這才松泛了幾分。
而這時，陶葉經過仔細斟酌，終於草擬出一個比較完整的計劃。
她把想法跟大家說了一遍，得到認可後，又一起完善了細節，然後跟掌櫃借來紙筆，給楚餘寫了封信。
“呂叔，辛苦你了。”陶葉把信折好，交給呂陽。
呂陽接過來，說道：“這些算不得什麽，要不是歲數大了，兄弟們都還在刀口上舔血呢。倒是你，如果楚二不管你們了，待要如何？”他在暗中保護陶葉多日，對這個小姑娘頗有好感，所以才多嘴提醒了一句。
陶葉苦笑道：“那就煩請呂叔給我個信兒。天大地大，在哪兒過不了日子呢？”
“小小年紀，倒是灑脫。”呂陽把信貼身放好，又道，“有本事的人在哪兒都能活得好，做妾終究不自在啊！”
“呂叔說的極是。”陶葉感激地福了福。
呂陽走後，陶葉在多味居門口遇到了尋出來的葉承名。
“陶姑娘。”葉承名一見陶葉便喜氣洋洋地走了過來，邊走邊往她身後看了看，問道，“人呢？”
陶葉知道他問的是呂陽，回答道：“他有事，我們先走。”
“楚二派來的？”葉承名笑得很燦爛，既然楚二派人專門負責陶葉的安危，那就說明陶葉在他心裏極為重要。那小子一根筋，凡是想要弄到手的，從來不會半途而廢。
他決定了，就把賭註放在陶葉身上，讓那老虔婆見鬼去吧。
陶葉點點頭，轉移了話題，“如果現在出發，晚上會不會錯過宿頭？”
葉承名一擺手，“不會，前頭有個鎮子，挺幹凈。客棧老板娘做的烤羊腿味道極好，葉大哥請你們吃。”
“那就先謝謝了，咱們走吧。”陶葉把陶青抱上車，心道，這紈絝還是個吃貨，這一道有口福了。
官道雖寬，路況卻很不好。
馬車沒有減震，一跑快就顛得厲害，葉承名是個吃不得苦的，所以走得極慢。
正好，陶葉也不急。
一行人一路走一路玩，每每天色大亮才走，天色尚早便住店，遇到好吃的必定好好吃一頓，看見好看的必定好好欣賞一番。
三天的路，到第四天才走完四分之三。
三月四日這天，陶葉等人終於到了呂陽特地提醒過的好漢坡下。
好漢坡，是前朝留下的地名。
山不高，但林子極密，一度是土匪雲集之地，武朝太祖皇帝登基後，下大力氣剿匪，才把這一處整治得相對太平。
說相對太平，是因為這裏偶爾會有山匪出沒，但大多時候針對的都是落單的有錢人，平日裏只要拉幫結夥上下坡，便可安然通過。
“大家夥兒緊著些啊，別落單兒，駕！”一個四十多歲的瘦弱漢子吆喝一聲，率先架著載滿貨物的騾子車上了坡。
陶葉拉開車窗，往外看了眼，發現坡確實陡，差不多四十五度以上，路兩旁的樹木高大茂密，幽靜陰森，不時有山鳥驚起，讓人倍覺緊張。
“姐，你覺得他們會來嗎？”陶玄握著一把柴刀，神色有些緊張。
“不來更好，來了就拼了。”陶葉淡淡說道。
陶玄見她淡定，狂跳的心安定少許，“但願他們不會一起來。”
陶葉搖搖頭，“不會一起來的，你不要自己嚇自己。”小心駛得萬年船，她之前預計的都是最嚴重的情況，一切安排都只是為了安全抵達京城。
朱見曦不大可能會殺她，只想利用她羞辱楚餘。他在得到她逃跑的消息後，殺一個回馬槍，抓住她，逼她按下賣身契的手印才符合常理。
以眼下來看，他在好漢坡之前沒動手，現在動手的可能性就極小了。
而劉七若能猜到有呂陽這種人的存在，出於謹慎，極可能會先放自己一馬，等楚餘大婚後再動手也不遲。
“汪汪汪……”豆包忽然叫了起來。
“來了！都準備好。”陶葉一把拉開車窗，只見松樹林裏躥出來十幾個男人，衣著雖五花八門，但臉上統一蒙著黑色面巾。
領頭的是個虬髯大漢，黑色面巾只蓋到下巴，露出一把鋼針似的黑胡子，只見他一把拉住打頭的騾子，手中長刀在空中一劃，叫道：“下車！”
那瘦弱漢子怕怕嚇嚇地下了騾子車，迎上去，拱手道：“好漢饒命，咱們這一趟不過拉點兒山貨，實在沒啥值錢的，您老要是想要，全都拿走就好，千萬別傷人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好漢饒命啊。”跟車的四個男人附和著下了車，拉好車閘，默默站在一邊。
虬髯大漢“嘿嘿”淫笑兩聲，“放心，咱不缺你這點兒錢，就缺女人，只要你們乖乖的，咱就不為難你，讓後面兩輛車上的女人下來吧。”
瘦弱漢子有些為難地說道：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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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4現身說法
陶葉在椅子上坐下，深深吸口氣，然後慢慢呼出……
她心道，不能慌，在做最後決定之前，自己要把事情好好理順一下。
一，留字條的人敵我未明，但所寫內容與大貴哥查到的內容一一暗合，有六成以上的可信度；二，進京路上有風險，京城亦有風險，楚餘未必能靠得上；三，如果朱見曦真的買通了縣太爺，澤縣就絕對不能再呆下去了。
綜上，離開澤縣大體是對的，那麽，不去京城，也不能留在澤縣，能不能去關城呢？
就算謝將軍不敢明目張膽地給給他們撐腰，也能在大義上給他們姐弟一個公正吧？
不行，去關城不符合常理，這等於間接告訴葉家，她娘的確姓謝。
如果去柳州呢，曾老夫人和巡撫大人會不會提供庇護？
陶葉搖搖頭，她根本就不了解那母子倆，又怎能以性命相托？
好糾結啊！
村上春樹說，有限的目標，能讓人生變得簡潔。
可她此刻要說，如果不確定的因素太多，一定可以把人活活逼瘋。
“姐，到底怎麽回事？”陶玄還不知道朱見曦其人，以為是葉家弄出的幺蛾子，但葉家的事又不能說出來，便眼巴巴地看著陶葉，希望她給自己一個解釋。
陶葉苦笑，三言兩語把朱見曦的事說了一遍。
陶玄眼裏閃過一絲震驚，張張嘴，卻不知該說什麽，只好又閉上了。
牛老實也很驚訝。在他看來，陶葉要是能給一個未來的王爺做妾，那也算祖上燒了高香。不過，他理解陶葉的想法，哪家的妾都不好做，遠不如平頭百姓的正妻自在。
一時間，屋子陷入詭異的靜謐之中。
良久，陶葉終於拿定了主意。
她看著陶玄，緩緩說道：“小玄，雖說姐現在自身難保，卻也不能把你們兄弟扔在澤縣，一來，我信不過老陶家，二來，你們哥倆是我的最大弱點，我怕他們會以你們哥倆為要挾……”
“姐，這些話你不必說，你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。”陶玄打斷陶葉的話。
“好。”陶葉松了口氣，“那我就不廢話了，牛叔，你去把車拴上，順便讓牛媽媽替我們收拾些吃的東西。我們走後，你們一家哪兒都不用去，看家就行，他們不會把你們咋地的。”
牛老實點點頭，這個確實，沒人會傻到用奴才威脅主子，“牛叔給姑娘趕車吧……”
陶葉一擺手，打斷他的話，“這個時候，只留他們娘倆看家不行。”
“我來趕車。”劉老賴說道。
“路上危險，你也別去了。”陶葉打開抽屜，把畫好的設計稿一卷，塞到字畫桶裏。
“不行，我得跟你們去！”劉老賴道，“從澤縣到廊臺不非得走官道，從西城門出去，繞到西山西頭有條路，我熟。”
陶葉眼睛一亮，這可是個一舉兩得的主意，道路雖曲折些，但畢竟是往京城去了，還可以避開朱見曦。
“那就這麽定了，你先去準備東西，然後在西城門等我。”
“小玄，我把行禮先放上車，之後你跟牛叔去書院，看看路上有沒有人跟蹤你。如果沒有，就讓牛叔直接帶你去西城門，我和小青先去鋪子，再找機會脫身。如果有，你們就馬上到鋪子裏來，咱們再商議。”
牛老實應了一聲，出去了。
陶玄沒動，歪著小腦袋想了想，說道：“姐，如果寫字條的人是壞人怎麽辦？他要是壞人，我們現在根本不必急著走。”
“姐明白你的顧慮，但留在城裏，有六成的可能性被甕中捉鱉，如果能順利出城，我們的餘地就大多了。到目前為止，我認為金枝玉葉暫時還離不開我，只要能找到楚二公子，楚二公子便能幫助我們。”
劉老賴點點頭，這話有道理。
陶玄似乎不為所動，冷靜地說道：“去京城，咱們要面對葉家和英王兩家，如果楚二公子落井下石，或者無暇他顧，我們……”
葉家？怎麽又來個葉家？劉老賴有些發懵，但轉念又想，算了，虱子多了不咬，管他的！
陶葉搖搖頭，楚餘沒必要做這樣的蠢事，她正要解釋，卻聽豆包又叫了起來。
與此同時，門忽然開了，
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外，無奈地說道：“走吧，再不走黃瓜菜都要涼了。”
陶青橫跨一步，站在陶葉身前。
劉老賴從畫案上抄起一只筆洗，厲聲問道：“你是誰？”
呂陽無奈地指了指那張字條，“我寫的。”又問陶葉姐弟，“你們不記得我了？”
“你是？”陶葉感覺自己確實見過此人，但又不太確定，“柳州？”
“對，柳州，大車店外面。是楚二公子雇我保護你的，在下呂陽。”呂陽從懷裏取出一張紙，放在桌子上，“那幾個人都被我捆起來了，一旦被人發現，你們就真的走不了。東西我準備好了，走不走你們自己決定。”
呂陽這麽一說，陶玄也想起來了，他看了看陶葉，陶葉點了點頭。
“走，我們去收拾東西。”陶葉說道。
“只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，從西城門走。”呂陽轉身出了門。
“你不跟我們一起？”陶玄揚聲問道。
“你們明我暗，讓那小子跟著你們吧。”呂陽指指劉老賴，縱身一躍，上了房頂。
陶葉拿起那張紙，發現那是一張進京的路引，字是呂陽的字，他們姐弟和劉老賴的名字都在，官府的印章鮮紅奪目，顯然剛蓋不久。
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後，劉老賴趕著騾子車出了西城門。
……
此時的老陶家氣氛有些凝重。
陶老爺子擰著眉頭坐在東次間的熱炕頭上，心情顯然不好。
陶有金勸解道：“爹，你到底在怕什麽，她可是給英王世子做妾，英王世子的身份絕不是那個小白臉縣太爺能比的。”
“你懂個屁啊！”陶老爺子直著脖子喊道，“壞就壞在英王世子的身份上，要是那丫頭懷了孕生了孩子，在王府站穩了腳跟，咱家就要倒大黴了。”
“爺，你想多了，那丫頭是去王府享福的，她去了只有感激咱的份。”陶強不以為然。
“混賬話！如果我賣了你，你會感激我？”老陶爺子把身邊的一只枕頭飛了過去。
陶強一把接住，笑嘻嘻地說道：“爺，她進了王府，陶玄和陶青就攥在咱手心裏了，她還能怎地？”
205追
“就是，歲數一大把，膽子越來越小了。”趙氏狠狠白了陶老爺子一眼，然後往地上啐了一口，“娘的，這些日子可是窩囊死了，早知這樣，當初就該幾大巴掌拍上去，打死那個小不要臉的。”
“拍啥拍！”陶老爺子一直看不慣趙氏撒潑，如今她掉了兩顆牙，越發老邁醜陋，就越發看她不順眼了，“她要是成事了，只怕咱一家都得完。甭跟我說陶玄陶青握咱手裏這話，我就問你們，要是陶葉真成了什麽妃，她說要帶走兩個兄弟，你們哪個敢攔著？”
陶有金嘿嘿笑了兩聲，往陶老爺子那邊湊了湊，說道：“爹，其實吧，做妾的事也就那麽一說，那賤貨成不了側妃，只是咱賣進王府的通房丫頭罷了。”
“哦？”陶老爺子眼睛一亮。
“當然了。”趙氏放下正在縫的府綢碎花棉襖，得意洋洋地說道，“只要咱們別出去亂說，別人就只當她給英王世子做妾，這樣就不會有人指咱老五的脊梁骨罵了嘛。”
陶老爺子不再說話了，心道，這事兒幹得雖說有些缺德，卻也只能如此，誰讓自家得罪不起英王世子呢？又誰那丫頭做事太絕呢？甚好，甚好，只要自家有便宜占，而且還不會跟著吃掛落就好啊。
陶強咕嚕一下翻了兩個身，有些興奮地說道：“爺，等我成親，就住他們那院子怎麽樣？聽人說陶葉把房子收拾得不錯，有書房，還有專門吃飯的地方呢。”
陶有金道：“我看行，反正陶玄陶青還小，等日後咱賺了大錢，買了新院子，再還他們兄弟便是。”
陶老爺子捋了捋胡子，“確實，那房子剛收拾完，正合適做新房。”
陶強一拍手，樂顛顛地跳了起來，“那我過去瞅瞅去。”
“啪！”
陶有金一探身，照著他後腦勺就是一下子，“瞅啥瞅，縣太爺說不能打草驚蛇，得等葉家人離開了再動手。”
他這麽一說，趙氏也琢磨起來了，“誒呀……對啊，還有個葉家，這葉家啥來頭啊？為啥打聽黎氏和陶葉的事，會不會陶葉……”
“奶，你是說陶葉可能姓葉？不能吧，聽說那位可是國公府世子啊！”陶強咋咋呼呼地嚷了起來。
陶有金又拍了他一巴掌，“閉嘴，瞎叫喚啥！”
他扭頭對趙氏說道：“娘，就算陶葉姓葉也沒事兒。你想想，如果黎氏離開咱家十幾年，還死外面了，她在外面生的孩子你認嗎？”
“那認個屁啊！”趙氏想也不想地說道。
陶有金道：“咱們小門小戶的都如此，更何況家大業大的葉家呢。再說了，咱就知道她姓陶，是咱老陶家的種兒，只要咬死這一點就中，其他的都不用管。”
趙氏和陶老爺子齊齊點頭，這話說的在理。
“下雪了，還挺大，鵝毛似的。”陸氏從外面進來，手裏端著一盆白面，“上午三叔送來幾斤五花肉，咱晚上吃酸菜餡兒餃子吧。”
趙氏道：“中，今兒高興，吃頓好的。”
陶強跐溜跐溜下了地，“爹，我總覺得英王世子不該去那一趟。這天頭不好，萬一那些人不好好看著，咱可就白高興了。”
陶有金想了想，點點頭：“也中，別進院兒。劉七姑娘說京裏的金枝玉葉也要開張了，那丫頭本來就要進京，千萬別讓她提前走了。”她要是跑了，陶玄陶青必定也跟著跑，那金枝玉葉的紅利，他們老陶家可就一分錢都花不著了，頂多占個院子。
……
陸氏的白面剛活完，陶強就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了。
“爺，爹，不好了，那丫頭跑了，家裏只剩下買的兩個半下人了。”
“啥？”剛要睡著的陶有金一下子清醒了，坐起來，急急問道，“不是有人看著嗎，咋還跑了呢，跑多久了？”
“娘的，那幾個廢物都被人捆起來了。”陶強抖落著頭上的雪花，“問過那下人，說是走了沒一會兒，縣太爺的人進院子查看過，那老媽子還在刷碗呢，十幾個油碗，剩菜還擺著呢，確實是吃完飯走的。”
陶老爺子的面色一下子變得灰敗起來，“完了完了，這要是給她進了京，告到小縣太爺那裏，只怕咱老五要倒黴啊。”
趙氏放下針線，腦瓜門兒一下子冷汗。
陶有金問道：“知道為啥走，去哪兒了嗎？”
陶強道：“縣太爺的人問了，那下人說，英王世子跟小縣太爺有仇，那小賤人怕了，就去京城找小縣太爺了。”
陶老爺子說道：“那縣太爺會不會派人追回來？”
陶有金道：“追是肯定要追的，可下了這麽大的雪，就怕找不著人啊……爹，要不，我也去找找吧。”
陸氏在外面說道：“找啥找，你找著了能咋地？人家能把好幾個大老爺們兒打昏了捆起來，你找著了不是送死？這大雪嚎天的，鬧玩兒呢？”
想起死去的陶壯，趙氏也點頭道：“算了吧，愛咋咋地吧。縣太爺要是找不著，咱們跟縣太爺整的這一出就算拉倒了，咱就跟沒這事兒一樣，反正吃不了虧，要錢不要命的事咱不能幹。”
陶老爺子點點頭，“這話對頭。”
幾人正商議著，大門被敲響了。
陶強出去開門，見來人是縣太爺帶來的新捕頭，便熱情地把人往裏面讓：“楊捕頭咋來了？快裏面請。”
“我就不進去了。縣太爺讓你們家派兩個人出來，跟我們一起追人去，省得到時候不認得錯過了。”說著話，楊捕頭轉身就走，走了兩步，又頭也不回地說道，“我還得收拾東西，你們趕緊的啊，一會兒南城門集合，自己帶車，別忘了帶幹糧。”
陶強便有些傻眼了。
……
雪越下越大，天地間白茫茫一片。
“馬上二月了，老天爺才想起來下雪，嘖嘖……”劉老賴在外面樂呵呵地說道，雖然天頭不好，但能以這種極為刺激的方式出來見見世面，他還是很開心的。
“只要肯下就不晚，瑞雪兆豐年嘛。”陶葉抱著陶青，把他身上的被子緊了緊，“沒事兒，這時節雪來得快，化得也快。”
“那倒是。”劉老賴跳下車，跟車小跑，省得腿腳太涼，“咱晚上就住小梁莊，聽說那家客棧賣鍋子，這樣的天兒，吃頓鍋子最舒服了。”
昏昏欲睡的陶青一聽鍋子就睜大了眼睛，問道：“姐，有羊肉嗎？
“有。”陶葉好笑的搖搖頭，說道：“你小子這麽愛吃，我真擔心你因為一頓吃的就把你姐賣了。”
陶青嘿嘿一笑，往她懷裏鉆了鉆，說道：“一頓可不行，至少得三頓。”
陶玄聞言“噗嗤”一聲笑了，便是趴在一旁的豆包也擡頭鄙夷地看了陶青一眼。
“哈哈……”劉老賴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，“陶姑娘，你這姐姐當的不行啊，還不如一頓吃的重要吶。”
206世子爺的威風
陶葉可以把家留給牛老實看著，卻不能把姐仨的性命安危托付給他。
是以，他們從西城門出去後，並沒有直接往西，而是先往北。在小梁莊住一宿，第二天中午雪化得差不多後，再從另一條小道往西，繞過楚餘新修的水庫，向南，經過西山鎮，這才往廊臺縣去了。
夜幕快要降臨時，陶葉一行進入廊臺縣北的一個小鎮。
鎮子太小距離城裏又太近，鎮上只有一家小客棧。
陶葉要了兩間挨著的上房，收拾好行禮，便下去大堂用飯。
剛一下樓，就聽見有人大聲說道：“誒，這丫頭好看，就是年歲小了點兒。”
“也不算小，看個頭咋地也有十五了。小姑娘，過來過來，陪大爺喝口酒。”
陶葉往四周掃了眼，發現只有自己是小姑娘。
大堂裏，靠窗的地方坐著三個男人，兩瘦一胖，其中一個瘦子正對自己勾著手，醉醺醺的，笑得極為淫蕩。
“姐，咱把飯叫回去吃吧。”陶玄當即說道。
“好。”陶葉也不想惹麻煩。
“你們回，我去叫。”劉老賴往掌櫃的櫃臺走了過去。
“行，別搭理他們。”陶葉囑咐了一句。
劉老賴點點頭，他從來不是蠻幹的人，自然理會陶葉想法。
“嘿……”勾著手的那瘦子見陶葉轉了身，當即怪叫一聲，“這小賤人還給臉不要臉吶。”
“這有啥，賤人都是給臉不要臉的，看哥哥怎麽收拾她。”那胖子站了起來，他身高六尺有餘，膘肥體壯，“噔噔噔”地就往陶葉這邊來了。
陶葉聽到動靜，心知不好，把陶玄陶青向上一拎，就迎了下去。
剛走兩步，就聽見門口有人說道：“咦，是你？你不是前天就走了嗎？怎麽才到這兒？”
葉承名怎麽來了，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！
陶葉臉色變了變，正要說話，那胖子卻搶了先，扭過頭，一指葉承名：“滾一邊兒去，別打擾大爺跟美人敘舊。”
葉承名是歡場老手，一看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，當即覺得這是討好堂妹的最佳時機，便緊著上前幾步，指著那胖子罵道：“蠢貨，滾開！”他一擺手，示意身後的兩個下人過來把這胖子弄走。
兩個下人對視一眼，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，攔在葉承名前面，其中一個說道：“我們世子爺說了，請你走開。”
這話說得軟綿綿的，沒有任何威懾力。
陶葉搖搖頭，紈絝帶的長隨都是廢物啊，搞不好還得自己動手。
“世子爺？”那胖子下意識地念叨了一遍，正要說話，就見兩個瘦子撲了過來，一人掐住一條胳膊，把人拖了回去。
其中一個還說道：“喝多了，這雜碎他喝多了，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。”
三個人跌跌撞撞地去掌櫃那裏吆喝一聲記上賬，麻溜回房了。
葉承名哂笑一聲，卻也沒有乘勝追擊，對陶葉說道：“沒吃虧吧？”
“沒有。”陶葉聳了聳肩，不過被罵了兩句，追上去再罵也不是那意思了。
“你們不是前天就出發了嗎，怎麽才到這裏？”葉承名又問。
陶葉心想，既然他知道自己前天走的，想必去過家裏了，便道：“路上耽擱了一下。我們還沒用飯，不然一起？”她正好問問牛老實一家的情況，並順便打聽打聽澤縣的動向，
“如此正好。”葉承名滿臉喜色，往一個角落裏一指，“我們去那邊坐。”
角落裏有兩張桌子，葉承名和陶葉姐弟一張，劉老賴不肯跟陶葉一起，跟葉承名的三個下人一起坐了。
葉承名點了幾個菜，又要了壺好茶。
等送茶的店小二走了，葉承名壓低聲音問道：“到底發生什麽事了，那位趙縣令為何急著找你？”
陶葉有些詫異，“你怎麽知道找縣令找我？”
葉承名道：“他們來客棧詢問我的行蹤，又問你有沒有去客棧找我，恰好被我的人聽見了，我覺得納悶兒，就派人去你家裏一趟，你家那下人說你已經去京城了，我就急急地往回趕了。”
陶葉問：“我家的下人挨打了沒有？”
葉承名也不知道，便去問他的長隨，長隨說沒有挨打。
陶葉終於放了心，她喝口熱茶，不再說話。
葉承名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，隔了一會兒，又追問道：“你還沒告訴我，到底發生什麽事了，如果大哥能幫你，必定幫你。”
陶葉還是沈默。她不說，是因為沒想好要不要說實話，以及如果說實話，葉家會不會落井下石。
葉承名見陶葉面色凝重，猜測可能幹系重大，倒也沈住氣，不再問了，而是和顏悅色地對小陶青說道：“你幾歲啦。”
“五歲了。”陶青有禮貌地說道。
“你喜歡吃什麽？葉大哥幫你要。”葉承名知道陶青是鄭大家的小徒弟，便想討好討好他。
陶青眼睛一亮，張了張嘴，又看看陶玄，小聲道：“能給我家豆包要點兒骨頭嗎？”
豆包？葉承名瞅了瞅陶青腳底下趴著的那只豆沙色細犬，招手叫來店小二，讓他準備兩條肉骨頭。
陶玄欣慰地拍拍陶青的腦袋，還行，他的小弟不只認吃，還記得豆包吶。
陶青討好地朝陶玄笑了笑。
葉承名這才把註意力放到陶玄身上，他不太喜歡這個孩子，不但有著小老頭式的刻板，而且眼睛很亮很深沈，一旦被他盯上總感覺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。
“英王世子到澤縣找過我。”陶葉決定實話實說。如果她給英王世子做了妾，葉家就什麽好處都撈不到，可以賭一下葉承名會幫她。
“啊？”葉承名嚇了一跳，“你怎會惹到他的？”
陶葉道：“在柳州碰到過一次，小縣太爺打了他們那一夥兒人。”
葉承名明白了，壓低了聲音，“怪不得呢，我跟你說……”他瞧了瞧周圍，見沒人註意這邊，這才繼續往下說，“英王與皇上同年同月所生，都極為出色，可惜啊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，被太子得了大位。去年皇上登基，所有親王都進京朝賀，只有英王沒去。”
陶葉點點頭，年齡相近的孩子最容易爭寵，兩位想必鬥得極為厲害，關系不好也正常。但關系再不好，朝賀也該去吧，英王沒去是心裏有鬼不敢去，還是不願意看勝利者的嘴臉呢？
她正要試探一二，卻發現店小二開始上菜了，便不再多言。
一直到吃完飯，陶葉也沒找到合適的試探機會，便與葉承名約好第二天一起出發的時間，各自回房。
207聽壁角
“姐，真要一起走嗎？”陶玄問道。
陶葉點點頭，“葉家雖說敗落了，但世子爺的身份還是能唬唬人的，既然碰上了，一起走也沒什麽。另外，趙縣令派出來的人追不到咱們，應該會在追上朱見曦後返回，如此，咱們很可能與其走個面對面，屆時咱們單獨一輛馬車很容易被人註意。”
陶玄明白了，與陶葉說兩句閑話，自去隔壁與劉老賴同宿。
一夜無話。
第二天，陶葉起得很早，下樓用早餐時碰到了葉承名的兩個下人。
其中叫葉一的小廝笑著走了過來，打躬道：“陶姑娘早。”
“早，你家公子呢。”陶葉隨口問了一句。
葉一臉色微紅，道：“我家公子還睡著呢。”
陶葉有些意外，瞧了瞧亮堂堂的窗戶紙，問道：“他大概啥時候能起。”
“巳時吧，一般……”葉一說到這裏，手臂被同伴輕輕推了一下，便改了口，“陶姑娘，昨晚我家少爺睡得太晚，起床估計得午時左右。”
“午時？”陶葉皺了皺眉，說好一起走的，現在又來這一出，這是要鬧哪樣啊。
劉老賴想起隔壁昨晚那通折騰，臉上登時燒得通紅，饒是他心大，睡眠好，也被弄醒兩回，還跟陶玄胡編，說“隔壁鬧了老鼠，女的被驚著了”。
陶葉見劉老賴如此，心裏一琢磨也就明白了，便道：“那也成，我們先去廊臺縣城逛逛，午時在廊臺縣最大的飯館碰頭，吃完飯咱再出發。”
“行，小的一定轉告我家公子。”葉一松了口氣，有個不靠譜的主子，在外人面前都直不起腰來，“不過，廊臺縣裏那家最大的酒樓菜做得不好，陶姑娘要是想吃好的，還得去多味居，那家很不錯，地道又好吃。”
……
其實葉承名也不想這樣，但自打知道陶葉的身世後，他的腦子就沒閑下來過，一直在考慮到底要如何抉擇——是順了那老虔婆的意，繼續哄騙陶葉回葉家，還是幹脆從葉家的圖謀裏跳出來，自己通過陶葉去討好楚餘。
選擇前者，葉家拿不住陶葉，必定會繼續敗落。選擇後者，葉家會有一線生機，但楚餘馬上要大婚，陶葉一旦在楚餘那裏失了勢，他便將面臨雞飛蛋打的結局——楚餘沒搭上，家裏也不會饒過他。
因為拿不定主意，葉承名心思焦躁，夜裏便走了困，幹脆同婢女胡天胡地鬧了起來，做了個一夜五次郎，天亮才沈沈睡去。
中午起來，葉承名睜開眼，忽然想起陶葉，不由心中大駭，趕忙叫來葉一詢問，得知陶葉還在等他，松了口氣，匆匆洗漱，登車趕往廊臺縣城。
廊臺縣與澤縣同屬永安省，說話口音差別很大，但城市布局差不多，陶葉一行隨便走了走，便興致寥寥地逛起珠寶店和雜貨鋪來。
然而，雜貨鋪和珠寶店的東西大多仿造的金枝玉葉，還有極小的部分是琳瑯閣的，其他則是武國時下流行的那些，實在沒什麽可看的。
買完土產，陶青也走累了，陶葉便提前帶著大家去了多味居。
多味居的生意很好，提前定位的人多。
即便他們去的早，也只在樓下找了一間小包廂。
陶葉見時辰還早，就定下菜式，告訴夥計到點兒再做，然後叫了茶水，慢慢等葉承名。
劉老賴一杯熱茶下肚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，笑著說道：“賣的可都是咱家的東西呢，陶姑娘真是好樣的。”他翹起大拇指，“認真說起來，我還得謝謝陶強陶壯才行，要不是有西山的那一出荒唐戲，我這輩子都搭不上陶姑娘的邊，就只能做個讓人嫌棄的混混了。”
陶葉知道，他嘴裏說謝謝陶強陶壯，但心裏其實在感激自己，“大貴哥不必這麽說，大家互相幫忙而已。機會人人都有，有人抓得住，有人抓不住，所以呀，你感激自己就行啦。”
劉老賴搖搖頭，並不跟陶葉爭辯。陶葉可以不居功、不自傲，但他卻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。
臨近午時，與包房只有一墻之隔的那桌也來了人，有人說道：“老何，我看這姓趙的還不如小白臉縣太爺呢。他娘的，都什麽玩意兒，拿人東西時樂呵呵的，一轉頭就把人好端端的姑娘賣了。”
“唉，人家是世子，惹不起，這事兒擱你身上你也那麽辦。”
“我可幹不出來這等事。”
“拉倒吧你，站著說話不腰疼。別說了，他們過來了。”
陶葉與劉老賴對視一眼，說話的兩人都是澤縣口音，而且提到的二人應該是楚餘和趙縣令，看樣子正是返回的澤縣衙役。
這時候，又有人說道：“娘的，累死了，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而已，咱追出這麽遠，竟然連個影兒都沒摸著，也不知鉆哪個犄角旮旯去了。”
“誰知道呢，我看那位世子爺的臉陰得能擰出水來了。”
“說不定根本沒進京。算了，別提這些了，反正跟咱沒關系，叫菜叫菜，小二哥過來！”
“我說，別整太多，陶家那爺倆不在，可沒人給咱付賬啊。”
“娘的，那爺倆太滑頭，死活不跟咱回來，他們要是不進京，這一頓非吃死他們不可。”
……
陶葉的臉便沈了下去，原來老陶家的人也一起來了，這爺倆指的是陶有金和陶強吧。
他們肯定找陶宥義去了。
陶宥義跟劉靖言是通著氣兒的，如果劉七知道消息，她會不會出手呢？
距離京城最少還有三天的路程，足夠劉七把一切安排妥當了。
陶葉感覺有些不妙。
劉老賴知道的那條路，陶有金修過水庫，肯定也是知道的，只要沒追到她，稍加思索，他就能猜到她的進京路線。
不管他告訴朱見曦，還是劉七，他們現在都比較危險。
假定他猜到了，並匯報了。
那麽，朱見曦和劉七是選擇在路上圍追堵截呢？還是在京城的幾座城門處攔截，等搞清楚自己的落腳點，再伺機下手呢？
如果朱見曦知道縣太爺的人被人打暈捆上，必定能猜到楚餘在自己身邊放了人，為了鬧出的動靜小一些，他在路上動手的可能性很大。
劉七呢？她會出手嗎，那位三皇子會幫忙嗎？
她若出手，自己能不能揪住她的手呢？
“陶姑娘。”劉老賴忽然叫了陶葉一聲，“如果這時候葉世子進來可就不妙了。”
208好漢坡
劉老賴話音將落，就見門簾一挑，一個帶著鬥笠的男人走了進來，拱手道：“不好意思，讓諸位久等了。”
此人是一口地道的廊臺口音。
陶葉和劉老賴先是楞了一下，隨即才反應過來。
陶葉站起身，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劉老賴則壓低嗓音說道：“客氣，在下也才來，呂大叔請座。”
陶葉松了口氣，既然呂陽露面了，想必葉承名就不會來了。
“他們在隔壁。”呂陽沒頭沒尾地說道。
果然如此！
陶葉笑了笑，小聲說道：“謝謝呂叔。”
呂陽擺了擺手，“應該的應該的，都餓了吧，先用飯，完了再說。”
大家各自坐下，安靜用飯。
多味居的大堂非常嘈雜，嗡嗡聲連成一片，是以，包房裏雖說安靜了些，卻也沒有引起外面幾個衙役的懷疑。
他們急著趕路，吃完飯便走了。
包房裏這才松泛了幾分。
而這時，陶葉經過仔細斟酌，終於草擬出一個比較完整的計劃。
她把想法跟大家說了一遍，得到認可後，又一起完善了細節，然後跟掌櫃借來紙筆，給楚餘寫了封信。
“呂叔，辛苦你了。”陶葉把信折好，交給呂陽。
呂陽接過來，說道：“這些算不得什麽，要不是歲數大了，兄弟們都還在刀口上舔血呢。倒是你，如果楚二不管你們了，待要如何？”他在暗中保護陶葉多日，對這個小姑娘頗有好感，所以才多嘴提醒了一句。
陶葉苦笑道：“那就煩請呂叔給我個信兒。天大地大，在哪兒過不了日子呢？”
“小小年紀，倒是灑脫。”呂陽把信貼身放好，又道，“有本事的人在哪兒都能活得好，做妾終究不自在啊！”
“呂叔說的極是。”陶葉感激地福了福。
呂陽走後，陶葉在多味居門口遇到了尋出來的葉承名。
“陶姑娘。”葉承名一見陶葉便喜氣洋洋地走了過來，邊走邊往她身後看了看，問道，“人呢？”
陶葉知道他問的是呂陽，回答道：“他有事，我們先走。”
“楚二派來的？”葉承名笑得很燦爛，既然楚二派人專門負責陶葉的安危，那就說明陶葉在他心裏極為重要。那小子一根筋，凡是想要弄到手的，從來不會半途而廢。
他決定了，就把賭註放在陶葉身上，讓那老虔婆見鬼去吧。
陶葉點點頭，轉移了話題，“如果現在出發，晚上會不會錯過宿頭？”
葉承名一擺手，“不會，前頭有個鎮子，挺幹凈。客棧老板娘做的烤羊腿味道極好，葉大哥請你們吃。”
“那就先謝謝了，咱們走吧。”陶葉把陶青抱上車，心道，這紈絝還是個吃貨，這一道有口福了。
官道雖寬，路況卻很不好。
馬車沒有減震，一跑快就顛得厲害，葉承名是個吃不得苦的，所以走得極慢。
正好，陶葉也不急。
一行人一路走一路玩，每每天色大亮才走，天色尚早便住店，遇到好吃的必定好好吃一頓，看見好看的必定好好欣賞一番。
三天的路，到第四天才走完四分之三。
三月四日這天，陶葉等人終於到了呂陽特地提醒過的好漢坡下。
好漢坡，是前朝留下的地名。
山不高，但林子極密，一度是土匪雲集之地，武朝太祖皇帝登基後，下大力氣剿匪，才把這一處整治得相對太平。
說相對太平，是因為這裏偶爾會有山匪出沒，但大多時候針對的都是落單的有錢人，平日裏只要拉幫結夥上下坡，便可安然通過。
“大家夥兒緊著些啊，別落單兒，駕！”一個四十多歲的瘦弱漢子吆喝一聲，率先架著載滿貨物的騾子車上了坡。
陶葉拉開車窗，往外看了眼，發現坡確實陡，差不多四十五度以上，路兩旁的樹木高大茂密，幽靜陰森，不時有山鳥驚起，讓人倍覺緊張。
“姐，你覺得他們會來嗎？”陶玄握著一把柴刀，神色有些緊張。
“不來更好，來了就拼了。”陶葉淡淡說道。
陶玄見她淡定，狂跳的心安定少許，“但願他們不會一起來。”
陶葉搖搖頭，“不會一起來的，你不要自己嚇自己。”小心駛得萬年船，她之前預計的都是最嚴重的情況，一切安排都只是為了安全抵達京城。
朱見曦不大可能會殺她，只想利用她羞辱楚餘。他在得到她逃跑的消息後，殺一個回馬槍，抓住她，逼她按下賣身契的手印才符合常理。
以眼下來看，他在好漢坡之前沒動手，現在動手的可能性就極小了。
而劉七若能猜到有呂陽這種人的存在，出於謹慎，極可能會先放自己一馬，等楚餘大婚後再動手也不遲。
“汪汪汪……”豆包忽然叫了起來。
“來了！都準備好。”陶葉一把拉開車窗，只見松樹林裏躥出來十幾個男人，衣著雖五花八門，但臉上統一蒙著黑色面巾。
領頭的是個虬髯大漢，黑色面巾只蓋到下巴，露出一把鋼針似的黑胡子，只見他一把拉住打頭的騾子，手中長刀在空中一劃，叫道：“下車！”
那瘦弱漢子怕怕嚇嚇地下了騾子車，迎上去，拱手道：“好漢饒命，咱們這一趟不過拉點兒山貨，實在沒啥值錢的，您老要是想要，全都拿走就好，千萬別傷人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好漢饒命啊。”跟車的四個男人附和著下了車，拉好車閘，默默站在一邊。
虬髯大漢“嘿嘿”淫笑兩聲，“放心，咱不缺你這點兒錢，就缺女人，只要你們乖乖的，咱就不為難你，讓後面兩輛車上的女人下來吧。”
瘦弱漢子有些為難地說道：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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